《狂飙》所有人的演技，张译能排第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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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
Punch Out
导演: 徐纪周
编剧: 朱俊懿 / 徐纪周
主演: 张译 / 张颂文 / 李一桐 / 张志坚 / 吴刚
类型: 剧情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首播: 2023-01-14(中国大陆)
集数: 39
单集片长: 45分钟
作者：宋雯婷
表演指导
最近有非常多的留言让我写一下《狂飙》里的表演。看了剧之后，可以确定地说，导演的确是非常懂表演的，除了主演之外，基本上每个配角的选角和使用都很准确。这一次出圈的张颂文、高叶我也非常了解，他们都是真正敬畏表演的好演员，并且他们完全不是一出道就手握优质资源的幸运儿，甚至是一度被这个行业的不公平挫杀斗志的“弃子”，奋斗过程充满了困难和艰苦，但是他们没有放弃自己对于专业的坚持，一直到今天才获得一次出圈的机会，十分不易。这篇文章，我要写的是这次表演上比较具有争议性质的演员——
张译。
《狂飙》剧照
张译一直都是口碑非常好的演员，在《八佰》和《满江红》里面我都写到过他的表演。他的优点是稳，基本上什么角色拿到他手里，都不太容易翻车，因为基本上你都可以看到很清晰的人物表达。他的这种稳定性其实就是品控，对拍摄进度要求比较高的电视剧来说，是非常有效的品质。但是这种稳，也相应会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中庸。
我每次做演技排行榜，基本上都不会把张译落下，但是我总是没法把他排第一。他总是表现得蛮“好”的，但是我很少从他的表演里感受到人物设计层面的“精彩”。
《满江红》剧照
来简单说说这次张译饰演的安欣吧。跟很多人想的不同，安欣这个人物虽然人设极好，但是诠释难度很大。因为这个人物的一切行为出发点基本上都是正义和善良，他几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他在片中，为了理想所做出的行为有且不仅限于：
生理上：为了侦查案件，多次命都不要，为了获得犯罪分子疯驴子的信任，他以身犯险，几乎直接送命，此后这种危险行为一再发生，包括为了护送重要线索陈书婷自己被暗算、追查时手臂被刺穿等等；
精神上：为了维护正义，他多次以下犯上，怀疑从小信任的局长和领导；为了争取时间，违规调查；因为行为较为偏执，不善于为人，在警局里也受到大量的排挤和酸讽等等，甚至就连从小喜欢的女孩，也因为他的这份职业而无法终成眷属。
《狂飙》剧照
可以说，安欣这个人物看设定简直就是个活菩萨。但是，还是那句话，演员是职业的人。演员，不论演的是什么角色，它都得是演“人”。一个人的行为可以如同活菩萨一般，但是这更要求这个人得是一个“本不是活菩萨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演员的表演才有真正的塑造过程——它得由演员去为角色找到他选择做出那些行动的理由，然后基于人物的内部脉络，去做出人物的外部性。只有这样，这个人物的建立过程才算是安全完整的。
张译的外在表现能力超级强，他的人物总是很生动，因为他很愿意设计人物，也的确有很多想法。比如想要上山之前，疯驴子在一旁合计人手，安欣已经算计好了，疯驴子人手不够必须带他上山，所以他干脆穿着鞋子、翘起二郎腿、瞥着疯驴子、躺在病床上做出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安欣松弛，疯驴子的警惕性下降，也很合理。
《狂飙》截图
再比如第一次去白金瀚，保安不把他们当回事儿，安欣走上前，以警察的威严震慑保安。保安被安欣吓走了，随后，安欣大吐一口气，龇牙咧嘴，做出自己也很心虚的神态。这么做，的确能够有效地缓解前面紧张的气氛，建立起张弛有度的节奏。
《狂飙》截图
像张译这样的大演员，他很多的表演细节我都能看到非常丰富的处理经验，这一点本身是特别值得学习的。但是，每个演员都有他擅长的和不擅长的点。张译擅长的，恰恰是外部塑造。
他非常善于让人物看起来生动，因为他也非常善于观察和利用表演现场的工具，而且我个人认为他最厉害的其实是对于“生理疼痛”的诠释。之前在《八佰》里和这次在《狂飙》里都是。他的手臂被钢筋贯穿的时候，那种疼痛带来的代入感，是见功力的。
《八佰》剧照
但是相应地，他不擅长建立不同模型的人物内部。比如安欣这个人物，他的口音是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面部表情也是一脸憨态，他在很多时候肢体语言是局促的、不麻利的…… 包括影片一开头，大年夜，为了给高启强送饭，他咬着筷子进门等动作设计，它们其实本质上还都是外部的建立方法。
它的确能快速地让人物看起来“动作多了”，“有设计了”，但是它的设计思路是有问题的。因为它不“正常”。在正常情况下，如果手可以开门，那么在没有开门的情况下，手应该也可以拿着筷子的。例如下图，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用嘴咬着筷子的，而是更有可能把筷子夹在图中红框位置。
所以基于此我们就能看到，张译的外部动作虽然能够给观众建立印象点，但是它并不一定总是恰当的。相反，多少有点做实后来局里同事的指控：“又显着你了是吧！”
这点印象一旦在观众心里建立，它对于人物的损害是巨大的。因为这让他的一切正义之举，都看起来充满了功利心。这种印象如果建立了，那么相应地，安欣再怎么上刀山下火海，观众其实也本能地不容易喜欢他。
因此，塑造安欣，最核心的一件事，是找到他做出那些“正义之举”的动机，找到之后，再在细节处不断地强化这种动机，然后进行表现。
张译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动机。他的动机也许是信仰，也许是生性轴拗，但是并不准确。那些动机，都太“高”了。
《狂飙》剧照
比如说高启强。他变坏是因为什么？是家人计长远，为这世道所逼迫啊。所以他再怎么狠毒邪恶，但是还是非常容易引起共情，因为那是一个站在普通人角度可以“信任”和“进入”的处境，我们可以特别清晰地看到他是一念之差，并非编剧庇佑。他的角色里，呈现出非常多原始的力量，那就是：保护家人，保护自己不受欺负。他是因为这样小小的理由，而有魅力的，而获得谅解的。
《狂飙》剧照
甚至就连高启盛也是。他自制手枪，对外人冰冷狠辣，但是在如父亲一般的哥哥准备自首的前夕，他把在外地念书的妹妹叫了回来，阻止哥哥自首，本质上也是不愿意一家人离散。
在天台上，高启盛与哥哥高启强争论不休之际，妹妹走上了天台，哥哥立刻前去安抚妹妹。他站在一旁的栏杆上，背对镜头、摘下眼镜、转过头来挤出笑容，面对妹妹。这样的动作能够真正建立一个人物。因为观众看到这些东西，会自觉地不再简单地用“好”、“坏”这种很暴力的词语去形容一个人，会在心灵更深处，建立与人物的连接。
“都不容易啊。”
《狂飙》截图
但是安欣，你的一切所作所为的初衷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正义？太单薄了。理想？太苍白了。规则？太稚嫩了。这些轻飘飘的词语，我相信他能支撑你一时，但我绝不相信他可以支撑你一世。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心，是很容易凉的。但你又是如何十年引冰，不凉热血的呢？
我说塑造安欣很难，其实就是难在这里。这些美丽的词语，支撑起他的人物轮廓，但是也必然绑架他。演员最怕的就是被词语绑架，而忘记表演的初衷。
在剧里，有一个细节是，安欣个人表彰大会当天，受他之托，兄弟李响（李健 饰）跟踪内鬼，只身潜入狼窝，结果竟然发现内鬼是师父曹闯，并且他也即刻死于现场。但是面对师父的议题，对于此情此景，安欣的第一反应却是：“真相是什么？”
《狂飙》截图
他一再地质问李响，把李响往退无可退的角落里逼。他似乎从没有想过，当李响为了他孤身犯险，结果却发现是如父亲般的师父卷入了其中时，他的心情得是多么复杂？他有没有想过，李响是个人，他不是安欣的任务执行机器人，他的内心里也有复杂的感情。
在发现师父是内鬼后，李响也演得非常精彩。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疯狂地大步逃离现场，但是与此同时，安欣接通了电话，电话里他进行着义正词严的正义演讲，他用“警察的天职”唤醒了李响扫黑除恶的心。李响最终回去维护了正义。
《狂飙》截图
但是在离开的的时候，李响一边走一边听电话，一边走眼眶也一边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后一个转折，回去了。这个表演的内在建立就非常充分。
所谓表演，演的是一个过程。我们看到李响的感情、我们看到李响的挣扎，当我们看到一个普通人为难的时候，我们才会真正地走进他的世界里，感受到一个虚拟的生命的真实存在。
一个偏执地质问“真相”的人，我是那么难以共情，因为我想，不论什么样的真相，它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造福于人民，是仁义礼智。但是一个连最亲最近的师傅死了都没有表现出心痛的人、一个连出生入死的兄弟内心极度煎熬都直接无视甚至利用他对自己的信任的人，你跟我谈“造福于人民”，你跟我谈仁义礼智，我作为观众，真的无法信服。以至于六年后安欣还在逼问李响所谓的真相时，李响对安欣怒吼：“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你安欣的想法最重要！”
《狂飙》截图
这一切都不断从侧面把安欣这个形象拉下了神坛。它不是一个单纯的人设问题，而是我们需要在演员的表演里，看到更多的细节。这些细节也必须围绕在前面我们所说的“动机问题”上。
在这样现实主义的剧里，安欣作为正义的代表，他得是个普通人，不能是一个圣人。他得是普通人，做出了一些正常的行为，但是这些正常的行为背后的心理支撑，却足以让他成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这样一个路径。
我可以举一个特别简单的例子，那就是海瑞。
《大明王朝1566》剧照
海瑞就是一个极其偏执，极其顽固，也算是在普通人的语言体系里极其正义的人。在《大明王朝1566》里，黄志忠对于这个人物的建立，就不是出于天生的善良，而是一种基于信仰的愤怒！
海瑞是见过人间疾苦的人。见过，经历过，挣扎过，并且思考过，最后因为无路可走，而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因为那条路，其实就等于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所以海瑞这个人物是非常一丝不苟的，他身上没有丝毫的戏谑。相反，他把他的固执拉到了极致，因此他的人物身上也就会散发出一种极致的孤独。愤怒，因为见过苍生疾苦，被一个又一个具体生命召唤而积累起来的愤怒！孤独，因为最亲密的战友也弯下膝盖，一次又一次主动迈向悬崖的孤独！这样的人物根基，这样反抗命运的底色，属于海瑞，本… 也可以属于安欣。只要安欣的表演中，再加入一丝怜悯，只要他对于每一个具体的人的无奈有更多具体的理解，他就会是一个全新的人物！
《大明王朝1566》剧照
疯驴子的疯狂，高启强的黑化，曹闯的叛逃，甚至是李响的误解，这一切，其实都可以构成安欣成为“理想主义战士”的理由。他在与高启强擦身而过的时候，不应该看着前方而不看他，相反，他应该跟高启强对视，因为一个真正务实的理想主义者身上，对于人应该有一种平等的看待，而不是总是把自己放在上帝和圣人的视角上，无时无刻不呈现出一种骄傲和轻视。然而并不是这样。
一个普通人怎么做普通的事情，才能超越大部分普通人呢？其实就是没有那么多分别心。以一个人的姿态，去掉“词语”——包括但不仅限于“好人”“坏人”这些词——去关心真正广义上的大众，同时尊重每一个具体的人。这听起来真的就是最平常的事情，但是，很难，很难。难的不是演绎，而是意识，是心态，是不易察觉的细节。
《狂飙》剧照
张译其实已经做得不错了，但是，表演对于人的透视是很彻底的。通过这透视我们可以看到，他在段落处理上是细致的、精巧的，但是在结构上，却不免有些大意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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